漫步乡野识虎杖
夏末初秋,阳光渐趋温婉,我独自一人踱步于乡野之间。小路蜿蜒,两边草木葳蕤,蓬勃生长,毫无拘束。蓦然间,一丛丛植物闯入眼帘——茎秆笔直,节节攀升,如竹般挺立,却又在节上悄然生出一圈圈深红褐色的斑点,恰如虎纹斑驳,又似墨痕淋漓。这便是我初识的虎杖了。
虎杖,名字里带着一种野性。它生得粗壮,茎秆中空,却韧劲十足,用力一折,便听得“啪”一声脆响,断口处渗出清冽汁液,宛如绿色血液;叶片宽大,呈心形,如一只只手掌般摊开于风中,又似在尽力托举着天空。它偏爱在湿润的沟渠边、田埂旁、甚至人迹罕至的荒坡上,随处扎根,一蓬蓬,一簇簇,在阳光下肆意铺展着生命的绿意,毫不讲究,却也自成一派生机盎然的风景。
这般野性之物,却并非只是莽撞的过客。它茎秆中空,韧劲十足,折之脆响,汁液渗出;叶片宽大,心形舒展,在风里招摇,又仿佛在努力承托着天空。虎杖的根茎早已入药,古方中称其“虎杖根”,性味苦寒,能祛风利湿、散瘀止痛。幼嫩的茎叶,亦可入馔,微酸微涩,却是乡人眼中应时节的清鲜滋味。在郑板桥题画诗中,虎杖的意象也常被点染,在“一竿瘦竹两竿秋”的孤清画面里,它便成了那点染山野的野趣,是画中不可或缺的粗犷笔触。
虎杖的生命力,实是令人惊叹的。它不择地而栖,贫瘠的土壤、石隙的缝隙,都难不倒它。它根茎在地下纵横延伸,盘根错节,如一张地下的网。纵然地上茎秆被割除、被践踏,只要根尚存一丝,逢着雨露,便又倔强地萌发新绿,仿佛从未受过伤。它不争高枝,不慕繁华,只在荒芜处默默生长,用自己一片片浓绿,宣告着对贫瘠的胜利。这哪里是卑微的野草,分明是土地之上,一种坚韧意志的象征。
我蹲下身来,轻轻拂过一株虎杖宽大的叶片。阳光在茎秆上流淌,那褐色的斑纹在光下仿佛有了呼吸,随风的节奏微微颤动。我久久凝视着它们,这乡野间最寻常的植物,竟在它身上读出了如此丰富的内容:它那恣意生长的姿态,是自然赋予的野性;它入药入馔,为人类所识所用,是人文的印记;它那深扎于贫瘠而顽强向上的力量,又分明是生命本身最朴素的哲学。
虎杖,这野性而坚韧的生命,在它身上,自然与人文的印记并非泾渭分明,而是如它的根茎一般,在土地深处早已悄然交织缠绕,难分彼此。它不声不响地生长在乡野,却以自身的存在,昭示着大地不息的生趣与力量——它兀自挺立,便是在这世上,刻下了一行行绿色的生命印记。
我继续行走,脚步轻轻踏过虎杖丛生的野径。两边茎秆挺立,无声地向上伸展,它们簇拥着,仿佛在引领我,一同走向那大地深处,生命最原始、最坚韧的根系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