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里的诗意使者
流苏树,在春深时节,当别的花木已渐次凋零,它却悄然绽放出满树白花,如雪如云,给这渐趋浓绿的世界添上一种清雅而温柔的气息。我每年都来寻访这棵老树,它早已成为我心中春天里最温柔的诗意使者。
最初,我是在一次偶然的春游中撞见它的。那时,我沿着一条小径缓步而行,忽见远处一树浩大的白花,如积雪堆砌,又似云霞飘落于树冠之上。我惊诧于这春末的盛景,趋近细看,才知这便是流苏树。树身挺拔,枝干遒劲,叶子新生,嫩绿中带着初生的稚气,簇拥着那满树洁白的花序,每一朵小花都如四瓣星芒,自枝条上垂挂下来,像无数清纯的仙子,在春风里轻颤着,吐露着隐约的冷香。风过处,花瓣便如雪般飘落,拂过脸庞,也拂过心间,温柔地抚摸着我的灵魂。我立在那里,竟一时忘了时间,只感觉得到一种温柔而浩大的宁静,自树梢弥散开来。
这树不仅开花别致,还另有其名“四月雪”。这名字如此贴切,当春深如海,众花褪色之后,它偏以一身素白,在枝头铺开层层叠叠的雪意,如诗如画,在春风中摇曳生姿,向人间倾泻着温柔的光华。我亦曾听人提起,流苏树是橄榄科植物,与橄榄、油橄榄皆属同宗,这倒让我有些意外,它那柔顺的枝条与清雅的花姿,竟与橄榄树那粗犷的形貌有着如此亲缘关系。然而,流苏树花却比橄榄花更显精致,更显温柔,更显清雅,在春天里,它们以雪白的花序勾勒着季节温柔轮廓,在春风里,它们以飘落的花瓣讲述着生命的故事。
我后来得知,流苏树在北方已属稀见,由于砍伐破坏,它已渐成濒危物种。想到此处,再望眼前这棵饱经风霜的老树,心中便平添了几分敬意与怜惜。它那枝干上沟壑纵横,树皮斑驳,犹如一位老者,在岁月里刻下沧桑的印记,却依然在春天里绽放出最纯净的花朵。这老树,默默见证了多少个春天?它曾与多少代人在树下相遇,又目送过多少匆匆过客?它那沉默的躯干里,似乎深藏着无数个春天轮回的故事,以及无数个行旅者匆匆的足迹。
这树又是风媒传粉的,它那细小的花朵,在风中摇曳,将花粉撒向四方,任凭风儿将其带向远方。风儿,便是它那默默无闻的使者,在花间穿梭,在树间传递着生命的讯息,也传递着春天的诗意。我站在树下,感受着花瓣拂过脸颊的轻柔,听着风儿在树梢的低语,心中便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。这树,这花,这风,共同编织着春天里最温柔的诗篇。
我每次来,都要在树下盘桓良久。有时,在清晨,露珠在花瓣上滚动,如珍珠般晶莹剔透,阳光穿过树梢,在花瓣上跳跃,给那素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。有时,在月夜,月光如水,洒在花树上,树影婆娑,花影朦胧,如诗如画,如梦如幻。那树在月光下更显清幽,如一位身着素衣的仙子,在月下翩翩起舞。
流苏树的花期并不长,大约半月之后,那满树的白花便渐渐凋零,花瓣如雪般飘落,铺满地面,覆盖了树下的泥土,也覆盖了行人的足迹。然而,那树却依然挺拔,枝叶愈发繁茂,在阳光下闪烁着绿意。它那短暂的盛放,如一场绚丽的梦,梦醒之后,只留下满地的花瓣,以及树下的行人心中那抹不去的温柔记忆。
花开花落,风起风止,树影婆娑,日月更替。流苏树在春天里绽放,又在春天里凋零,它用短暂的花期,讲述着生命轮回的故事。花瓣飘落,如雪般轻盈,如诗般温柔,它们飘向远方,也飘向人心深处,播撒下春日的温柔种子。
树下的行人,在花开花落间,在风起风止间,在树影婆娑间,在日月更替间,感受着生命的律动,也感受着自然的诗意。流苏树,这春天里的诗意使者,用它的花开花落,勾勒着季节温柔的轮廓,也勾勒着生命永恒的轮廓。那花瓣飘落的轨迹,轻柔地刻印在泥土之上,也刻印在行人的心上——原来时间之流里,我们与树一样,都是短暂而温柔地存在过,然后被风卷起,飘向下一场轮回的春天。
当生命的雪白终将飘落,我们才明白:原来最深刻的美,并非在花枝上停留的永恒,而恰是那温柔而短暂地存在过,而后被风卷起,飘向下一场轮回的春天——这便是我与树在春日里相认的密语。